焦的羊🎈

那束白玫瑰

    我想,他们的故事,不,她的故事,总是要有人记得的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我是个光棍,他们都叫我老约翰。
     四十六岁开始,我便给先生开始当管家。在此之前,我在很多人家做过,不过时间都不怎么长,世间冷暖,也差不多都领教过了,直到遇见了先生,便一直做到了现在。
     那年先生二十七岁,长得标致潇洒,无论做什么都是那种轻松又孩子般的姿态,英姿勃发,却也眉目多情。他是个轻浮、贪玩、喜欢奇遇的青年,同时又是在他所从事的那门艺术方面无比严肃、认真负责、极为渊博的学者。
     他让我做了管家没多久便说要搬去维也纳,房子是他自己挑的,坐落在郊区,环境也还不错,主要是安静。于是我便开始着手安排,先生的大件家具倒是不多,就是书和其他小杂件多。东西搬完,先生就入住了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她,那时还是个瘦瘦小小,没长成的小姑娘,就住在与先生对门的那间屋子。先生入住的那一天,好多小孩子在门口张望,大概是想一睹先生的真容吧。她也在。不过那个时候我没怎么注意她,只当她也是好奇罢了。
     慢慢的,我发现了这个女孩的不同。她不与其他同龄孩子一样同母亲亲密,长得好看,爱看书,好奇心持续的时间更长。只是这好奇心,不仅对先生屋里那些稀奇玩意儿,更多的,是对先生。
     好奇了多长时间呢,噢,我想想,这么一算竟也十六年。

    先生朋友多,经常来的有他同学,有大学生,还有些上商业学校的姑娘们,总的来说,还是姑娘多。
 有次先生进门时,她帮先生开门挡了道,撞在了一起,先生对她道了歉,用一如平常多情的眼神。从那刻起,她眼中的好奇开始不一样了。
     我装作没看见她捡了先生扔在门前的雪茄烟头,我知道这对一个十三四岁情窦初开的小女孩来说,仿若圣物。也知道,这种天真的感情流露有多干净,与来先生屋里的那些女学生不一样。她很多个晚上在她母亲熄灯后跑下楼去,到胡同里看先生屋里的灯光是否还亮着。也会在先生走后抚摸先生摸过的门把。每次先生出远门,她总会难过,躲在胡同角落里抹眼泪。与其他邻居说话时我会不经意间透露先生的归期,让她知道,想着或许能让她好受些。
     有次我拖着地毯进屋,她看见了,想着借帮我一把的名义进屋看看,我默许了,她的目光略过屋里的书桌,花瓶,柜子,仿佛一个教徒在朝圣。这是她第一次进入先生的天地。
     现在想来,我或许还是先生的帮凶呢。

    两年后,她的母亲改嫁给一个挺有资财的因斯布鲁克人,她们搬走了。搬走前一天的晚上,她如往常一样,在她母亲熄灯后溜出来,趴在门廊的地上,身上还穿着单薄的衣服,我想着天那么冷,她估计一会就回去了。到了凌晨三点,先生回来我去开门,瞥见她还在门廊的角落,冻得瑟瑟发抖。先生是带着女人回来的。我顾不上管她,想着让这傻姑娘受点罪也好,走了之后能早点忘了。
     那年,她十六。
     我曾向先生无意间提起她,可先生对她印象并不大。

    两年后。胡同里那个她以前用来窥探先生屋里灯光的地方又站了个人,我知道是她,她回来了,出落得更漂亮了,却还是没丢掉对先生的痴迷。我没去打招呼,想着不打扰或许是她想要的。一连几天晚上,她都在那,一站就是几个小时,还是以前那样倔,一点没变。好长时间先生也没注意到她,我有点忍不住了,装作不经意间提到胡同里有个女学生。
     不出所料,那晚先生出去不久便把她带回来了。我没跟她打照面。因为我不知道这样做对她是好还是不好。住了几天,先生出门了。从跟先生的交谈中,我知道,他没认出她来。她一定很难过吧。这是第二次,她走进先生的世界。走的时候,她带着先生送的象征纯洁爱情的白玫瑰。呵,这花啊,配不上她。
     先生那次走了两个多月。回来之后,再没提起过她。
     嗯,我是帮凶。

    又过了几年,先生还是老样子,写写书,然后花天酒地。
 只不过每年先生生日的时候,她都会送来一束白玫瑰。先生从来不知道是谁送的。我知道。除了她,还能有谁呢。
 有次我上街,在一个小学学校门口看见了她,她完全变了样子,打扮的艳丽动人,妩媚娇美。身旁还有位绅士。一个小孩向她跑了过去,我听见他喊她妈妈,想着她终于有了自己的生活。绕到旁边去一看,呵,哪里呀,那小孩可是按着先生的模子刻出来的,机灵又美丽,简直活脱脱的小版先生。她呀,终是没逃开那磨人的命运。
     我打听了下,那位绅士只是她众多追求者中的一个,这些年来,她没接受任何人的求婚。果然,她心里始终是容不下别人的。
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,我再一次在清晨看她从先生的房间里出来,我知道,这不过是迟早的事。她手里又拿了几朵白玫瑰,还有几张钞票。这,是第三次。先生仍没认出她来。她走的时候,看见了我,我向她喊了声小姐,把钱塞给了我,我想,这的确是先生能做出来的事。用最绅士的行为,一次次剜她的心。
     每年先生生日,还是有白玫瑰送来。我总是悉心照料着,似是这样能弥补她一点。

    先生四十一岁生日的第二天,送来一封信,厚厚的,是她写的,我还想着她终是向先生表明了,可看先生看信时的表情又不像。先生看的时候时而皱眉,似是在回想,可不嘛,你何曾记得过她啊。看完之后,先生望着窗外许久,转过头来,对我说,孩子死了,她死了。

    她死了。她那又卑微又高傲、用生命做注脚的爱情,就这样结束了。

    说来也奇怪,昨天才送来的白玫瑰,今天就凋了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2019.06.0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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